三点半的日头便是这样稀薄了,像一层浅橘色的薄纱,挂在天边。孙小柔看着窗外阻挡住日光的高楼,看向高楼里黑洞洞的一扇窗户,看见了曾经住的公寓,玄关,餐厅,客厅,沙发,卧室,阳台,看见了死去的丈夫。
咖啡在手中还冒着热气,孙小柔的那只巧克力纸杯蛋糕也只是缺了一个角。
冯樱樱和aileen听见孙小柔说“死了。就是走了。”,脑袋里嗡得一声,好像在假想中已经不小心摔破了一只咖啡杯,哎呀,糟糕了。
孙小柔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,微微饮了一口黑咖啡。咖啡的酸度和苦度都很中和,化解了巧克力余味的甜。是的,她需要一点甜,巧克力这样的,但是不能太多。
她面对着两张不知道如何反应的脸,像是自言自语,“想听这个故事吗?”
她继续讲下去。无所谓听众。
“我丈夫曾是一位大学副教授。刚开始认识的时候,他还只是个热爱昆虫的生物学讲师。他来看牙,在左边下面有一颗虫牙,已经蛀空了。当时我在公立医院刚刚开始坐诊,博士读完也只有一年多。”
“他很有趣。给他做方案的时候,他的包里滚了几颗松果出来。他把这些松果排列在我的电脑屏幕前。解释说因为他前几天刚去附近村子里考察过松鼠生活的环境,在松树林捡了很多。我很吃惊,现在学生物的还真的有做田野调查之类的吗?他笑了,脸上一笑就会发皱,但是笑起来却跟一个小孩子一样可爱。他说,如果让你们牙医去看松鼠的牙齿,没准你们还要好奇呢。”
“医生和患者当然不会互相留电话或者什么的。我们那个年代,手机还仅限于打打电话和发短信,而且收费还不便宜。他拔完虫牙以后的治疗就转到植牙的专科医生那里了。我们没再见过。”
“后来我参加了一个高校联谊会。再一次碰到了他。我们一起从那个无聊的薪酬公开和需求量化大会逃了出来。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。他磕磕巴巴地问我,想不想去看萤火虫。”
“我们坐了很久的公交车,来到市郊。又走了好远。我穿着高跟凉鞋,脚后跟都快磨破了。他一直说,坚持一下,很快就到了。顺着溪流溯流而上,我们走进了矮树丛。他随身带着手电筒,一只手在手电筒的光上轻轻拍着,如同一位魔术大师正在表演。我坐在一块石头上歇脚。不一会儿,我的眼前捕捉了一点微弱的亮光。”
“哇——接着,随着他持续地拍动,一串又一串,一行又一行,萤火虫跟着他,像是从丛林和水面上召唤来的精灵。萤火虫围绕着我,我用双手极力去捕捉,终于叫一只发光的小东西捂在我手里。我觉得好新奇,好感动,偷偷从指缝里瞧着这小精灵。”
“他说,你放了它吧。本来寿命就不长。被捉住放在瓶子里面什么的,就更短暂了。我便听他的话,放它走了。他的手电一会儿不闪动了,萤火虫便慢慢地散去了,可是仍有一群萤火虫好像感受着我们的存在,还在我们的周围发散着让人心动的微光。”
“我爱上了他。他牵了我的手,又背我回去。那时我穿着裙子,搂着他的脖子,鞋拎在手上,他两只胳膊环着我的腿,一直背到很远的地方,我们才碰到出租车。”
“我们最开始的时候,太过于幸福。像所有的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一样。结婚,有自己的小家,工作日勤勤勉勉工作,周末他带我去野外听群鸟鸣涧,看山花烂漫。这样的快乐大概持续了一年。他酷爱大自然,天性也自然。完成不了高校的论文要求。被迫去了同学的生物制药公司。不适应,出来了又进去,总之他的性格慢慢地变了。”
“那段时间我也正在筹划着从公立医院出来单干。我们就各自对着自己的工作发愁。后来突然想起来,他已经有半年多没与我一起去过郊外,身体的欲望也都没了。下班回家,常常他已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