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神思恍惚地停在了那里。

我与我那可怜的姐姐，“宛如照镜子一般”？

真的会是这样的吗？

姐姐的音容笑貌，在我的记忆里，如今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。在我的记忆里，我记得有那样的一幕，姐姐用力地将我举过头顶，作势要吓我，将我轻轻抛起，又赶紧接住。我被她逗得咯咯直笑。在空中飞翔的我，在那一刻，凝望着她的脸上，那样明媚的笑容。那幅景象，在我脑海里，永远也无法磨灭。可是，我却怎么看不清，姐姐的眉眼到底是什么样子。

我还隐约记得她说话的声音，在记忆中是那样清脆。她少女的体态，又是那样轻盈可人。但是，我却无法从我那幼儿时期的久远记忆里，找寻到她清晰的面容模样。这是多么痛苦的一种感受！你的亲人，你却忘记了她的长相，而且，也永远不可能再知道。我是多么希望，能有一位丹青妙手，曾经将姐姐的形容相貌细致地描绘了下来。可是，那又是多么难以实现的梦。

可是这位甫一见面的雍亲王福晋说，我与我的姐姐，就宛如是照镜子一般，也就是说，我的姐姐，长得就是我自己如今这般模样？我在那一刻，直恨不得在我的面前能立即出现一面立身铜镜，让我好好地端详一下姐姐的面容。

“只不过，你看着像是阿诺十一二岁时的样子。是不是平素在家，不肯好好吃饭？”

这位福晋微笑着朝我说。一边说，她的脸上似乎现出了几分顽皮的神色。

“关于你像不像阿诺，又是像几岁的阿诺，在这一点上，本福晋可最有发言权。”

我有些愣愣地看着她美丽的脸。她这是在试图向我暗示些什么吗？

说话间，雍亲王福晋领着我，走进了一扇褚红色的大门，进入了山林中这座幽静庄园的内部。四处看去，只是寻常中等人家的庭院，亭台楼阁，花木扶疏。并不算特别地富丽奢华，但是处处却显得精巧、舒适，带着一种岁月安宁的味道。

小桥流水人家，秋月冬雪春花。

这几个词，突然跳进了我的脑中。我几乎是立即就喜欢上了眼前的一切。

想到这里，我旋即一惊。

我再次默默握拳，提醒我自己，我必须记住，眼前的这一切最终都是与我无关的。

我在那一霎那，想起了临行前，瓜尔佳夫人对我的殷殷叮嘱。当时她斜靠在坐榻上，轻瞥着我的脸。带着一种冷冰冰的表情，她缓缓说道，

“如今你也大了，瓜尔佳府待你如何，你要心中有数。琴棋书画，女红针指，何曾短了少了你半分半毫？你应知道，额娘与你阿玛，向来待你不薄。额娘为了你的婚事，这几年来，操了多少心，白了多少头发，想来你若非草木，也不会完全地无动于衷。”

我跪在那里，没有应声。

她似乎并不介意，自顾自说了下去，

“额娘知道，你从小就心中怨恨额娘，没有对你的生母更为和善宽宏。那你自己就要更加争气一些。此番北去，为你自己，努力挣上一个好的前程。明白么？莫要眼皮子浅，随便谁人，对你稍微好了一星半点，便信了那人的鬼话。女孩子家，还是矜贵一点的好。”

我回答道，女儿知道了。

瓜尔佳夫人又惨然一笑道，

“神鬼之事，左不过都是些传言，未可全信。额娘知道，我可怜的诺儿，确是已经去了。额娘与你的大哥哥不同，不会寄希望于那虚无缥缈的魂魄一说。那位亲王福晋，看似好意，想来也不过是，将你姐姐一事，始终耿耿于怀，生怕贵人心中还时时念着诺儿罢了。所以她才要你去，看管在了她的身边，如此便容易拿捏你。你明白了么？又或者，轻易间便会打发了一门亲事与你，让你尘埃落定，还摸不着她的错处。你自己可要警醒着点儿，莫要着了他人的道。知道了么？”